
文 / TWY
排版 / 阿崽
制图 / 阿崽
全( quán)文约 4600 字 阅读需要 12 分钟
《随( suí)心所欲》( Vivre sa vie , 1962)不是我看过的第( dì)一部让-吕克·戈达尔的电( diàn)影,但应该是我第一次感( gǎn)到大为触动的戈达尔电( diàn)影,彼时的我震惊于几个( gè)简单的镜头,几个从未见( jiàn)过的形式处理;在那之后( hòu),我对戈达尔的看法有过( guò)多次改变,我认为《各自逃( táo)生》( Sauve qui peut (la vie) , 1980)是对这部前作更为轻( qīng)盈的修正——当然,是在很多( duō)年之后。借着和新雨参加( jiā)“时光之镜”全国巡回放映( yìng)的映后谈的机会,我重看( kàn)了安娜·卡里娜主演的这( zhè)部旧作。本文的灵感也来( lái)自于和新雨在映后谈时( shí)的一些讨论,其中她的解( jiě)读或许缓解了我关于影( yǐng)片结尾的疑惑,我们都认( rèn)为戈达尔对妓女和死亡( wáng)这两个主题的化用依旧( jiù)值得商榷。新雨说:“一种文( wén)学形象,娜娜像福楼拜小( xiǎo)说里的女孩,像包法利夫( fū)人,她以自己的步调,体验( yàn)着这种典型身份。”
大概没( méi)人会否认《随心所欲》中,卡( kǎ)里娜那未解之谜般的存( cún)在,但若要究其缘由,或许( xǔ)是因为她饰演的娜娜,在( zài)作为摄影机前的演员和( hé)她必须忍受着的角色之( zhī)间,存在着某种差距。因为( wèi)这种差距的存在,以至于( yú)我们在注视着卡里娜时( shí),却可能忘记了她正在扮( bàn)演的人,以及她的嘴中所( suǒ)说的,属于另一个的话语( yǔ)——戈达尔的话。将一个人的( de)话,安在另一个人的嘴上( shàng),这是表演的本质之一,而( ér)在戈达尔这里,我们或许( xǔ)更应该联想至那更为关( guān)键的蒙太奇概念,“把两个( gè)遥远且恰当的事物并置( zhì)在一起”,但代价是如何呢( ne)?

戈达尔生前完成的最后( hòu)一部短片《剧本》( Scenarios , 2024),由两个看( kàn)似重复的部分组成,共计( jì)17分钟。彼时的戈达尔已经( jīng)知道自己将执行协助死( sǐ)亡的时间(2022年9月13日早上十( shí)点),在这之前,他留给了身( shēn)边的同事最后一部电影( yǐng)的剪辑指示:一如既往,几( jǐ)乎只需要找到一些图像( xiàng)和声音。在标题为“MRI——奥德赛( sài)”的第二部分中,戈达尔选( xuǎn)择了三段自己早期的影( yǐng)片中与死亡有关的段落( luò):《法外之徒》( Bande à part , 1964)结尾戏剧性的( de)枪战,更关键的是卡里娜( nà)饰演的奥迪尔奔向死者( zhě)时的步态;《蔑视》( Le mépris , 1963)结尾,碧姬( jī)·芭铎饰演的卡蜜尔和油( yóu)罐车相撞后死去的场景( jǐng);《周末》( Week-end , 1967)中燃烧的车辆。第一( yī)者带着演员的表演性,在( zài)动态中显得有些荒诞,第( dì)二者则突出死亡时雕塑( sù)般的静止,第三者则介于( yú)上述两种状态之间。除此( cǐ)之外,还有更多来自电影( yǐng)史别处的死亡图像,在此( cǐ)暂不赘述。如果说这位作( zuò)者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分( fēn)回想起这些虚构的、搬演( yǎn)的场面,他或许希望我们( men)记得的,是扮演死亡这场( chǎng)演出本身的严肃,以及几( jǐ)分玩笑的意味,正如一个( gè)男孩在卧室中上演西部( bù)片场面,而他总是乐意亲( qīn)自扮演在决斗中被射杀( shā)的那位,因为这样便可以( yǐ)摇头晃脑,开始戏剧般地( dì)倒在地上,模仿中枪后来( lái)自力的本身所带来的冲( chōng)击。

我还没有准备好谈论( lùn)《剧本》,但毫无疑问的是,当( dāng)假借戈达尔的视角重温( wēn)这些场景时,我前所未有( yǒu)地感受到了这些1960年代的( de)作品之中充分的暴力。这( zhè)一时期的作品被认为是( shì)戈达尔的“经典”,谈论它们( men)难免显得陈词滥调,因为( wèi)他很快便与这些电影所( suǒ)谓的风格相决裂,然而在( zài)重新引用的过程中,图像( xiàng)被另一种视角所观看,因( yīn)而我们便能对这些影片( piàn)曾经作用在自己身上的( de)效果,进行有限的回溯和( hé)反思。这带来的最大影响( xiǎng)或许是:当我们第一次看( kàn)到《随心所欲》时(17或18岁时——第( dì)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最佳( jiā)时间),我们或许看到的是( shì)一种无所顾忌,充满形式( shì)可能的自由;但再看一次( cì),我们看到的或许已经改( gǎi)变,表象的自由已经被一( yī)种更深层的“不自由”所替( tì)代,而影像和声音中充满( mǎn)破坏或游戏的那一面,不( bù)再只能被认为是电影语( yǔ)言的自由演进,而是成为( wèi)了一种深邃的困惑之下( xià),因不自由而必须做出的( de)绕道和实验——两种解释都( dōu)是创造性的。这或许揭示( shì)了,这位曾在《电影手册》中( zhōng)热情赞扬好莱坞镜头连( lián)续性的作者,为何在自己( jǐ)的电影中不断摧毁这种( zhǒng)连续。与此同时,戈达尔令( lìng)这两种读解能同时存在( zài),并且相互作用,如同左脚( jiǎo)与右脚那样(或青春期与( yǔ)老年)。顺带一提,中文世界( jiè)对电影片名的误译,恰好( hǎo)倒置了这两种相反的观( guān)看:随心所欲,或原标题所( suǒ)指的“过生活”。戈达尔的自( zì)由,是准确地认识到不自( zì)由的存在。形式的严肃性( xìng)和道德,必须以此来被观( guān)看,尽管我们可能在尚未( wèi)了解它时,便已经抵达了( le)那肆意的彼岸。戈达尔正( zhèng)是那位走一步退两步的( de)电影人。
戈达尔是如何意( yì)识到,连续性早已被破坏( huài)的呢?因为他必须将自己( jǐ)的话,安放在另一个人,也( yě)就是卡里娜的嘴中。因此( cǐ),在话语出现前,必须首先( xiān)注视她,通过几乎残忍的( de)巨型肖像画,即便是音乐( lè)也要在上升前戛然而止( zhǐ),但这种沉默的姿态显然( rán)已经是注入话语的必然( rán)前提,甚至已然是一种话( huà)语。在两个侧面和一个正( zhèng)面的特写后,卡里娜以背( bèi)面示人,说出一句台词,并( bìng)不断调整说出它的语气( qì)。这个场景除了强有力的( de)挑衅(我们“看不见”演员!),也( yě)是话语的困难的直接展( zhǎn)示,甚至从表演上说也显( xiǎn)得不太自然,如同思绪还( hái)未完全的一次排练。与此( cǐ)同时,卡里娜的后脑勺与( yǔ)短发,你必须去看它,并且( qiě)要知道,这并不是一位回( huí)避着摄影机的演员。戈达( dá)尔未能成功地将演员完( wán)全转变为思考的本体(而( ér)他的同事雅克·里维特则( zé)不希望演员去承担这样( yàng)的事),但在这种未完成中( zhōng),她们能够成为一个中转( zhuǎn)点,去坚实地存在在银幕( mù)中,透过那并不彻底的朗( lǎng)读、无法变得自然的动作( zuò)、以及将身体变为图像的( de)残酷性。这或许是为什么( me)当戈达尔抛弃拍摄演员( yuán),隐居至他被电影史图像( xiàng)包围的工作室中时,他呈( chéng)现出了更大的自如,然而( ér)也是在那些拍摄演员而( ér)“口吃”的时刻中,戈达尔的( de)电影显现出了最丰富的( de),且有时逃逸于他的情感( gǎn)。这些接住话语的人在返( fǎn)还它时,已经令其变得异( yì)样。

粗暴的隐喻、断裂的场( chǎng)景、不合理的类型转变、电( diàn)影的时长......戈达尔在影片( piàn)抬头所示的“献给B级片”一( yī)语,的确如假包换。在旧好( hǎo)莱坞的片厂制下,去拍摄( shè)一部B级片意味着去上班( bān)和工作,上演一些剧本情( qíng)节,完成一些交易,从A点抵( dǐ)达B点。无论是西部片还是( shì)黑色电影,无论是扮演穿( chuān)行沙漠的牛仔还是调查( chá)一些无聊案件的侦探,这( zhè)里的演员无不带着从事( shì)一份职业的朴素美德,电( diàn)影人也尽可能减少材料( liào),以最直白的方式呈现剧( jù)本,浓缩所有浪漫化的可( kě)能性——在这里所产生的简( jiǎn)洁艺术,将直接引向新浪( làng)潮。之所以要在B级片这里( lǐ)绕道,并不是为了将彼此( cǐ)不同的主题或方法论混( hùn)为一谈,而是要指出一种( zhǒng)属于少数的美德。这些场( chǎng)景单一的电影,往往被廉( lián)价旅馆苍白的墙壁所笼( lóng)罩:这是埃德加·乌默发现( xiàn)的世界,哪怕是他并不那( nà)么精彩的影片《谋杀是我( wǒ)的心跳》(M urder Is My Beat, 1955)仍然汲取了这些( xiē)有气无力的视觉,转化为( wèi)侦探必须踏过的白色雪( xuě)地。人物永远处在临时场( chǎng)所中,早早被逐出了家门( mén):《随心所欲》是一部拍摄咖( kā)啡厅的电影,它围绕着吧( ba)台的直线,或是方桌的四( sì)角做简单的点对点运动( dòng),一如度日的方式,而理查( chá)德·弗莱彻在《狭窄边缘》(T he Narrow Margin, 1952)中( zhōng),同样将一列火车狭小的( de)线性空间变为场面调度( dù)的工具。这部或许有些残( cán)忍的影片,同时也是属于( yú)配角演员的电影,是那些( xiē)在好莱坞工作的人们扮( bàn)演了车上的种种乘客,其( qí)中弗莱彻拍摄了一位必( bì)须提前丧命的卧底女警( jǐng),她在完成了表演后几乎( hū)立即从电影中退场,而这( zhè)位女演员在扮演了他人( rén)许久后,只有短短几秒的( de)时间,表露出所谓只是她( tā)自身的存在。以及电影史( shǐ)上最神秘的角色之一:《第( dì)七个受害者》(T he SeventhVictim,1 943)的杰奎琳,其( qí)中吉恩·布鲁克斯只有几( jǐ)分钟的银幕时间。恰恰是( shì)这几分几秒,必须被观众( zhòng)抓住。卡里娜的沉默亦如( rú)是,以及她最直接的,没有( yǒu)任何“思考”的动作:人们或( huò)许会忘记娜娜的恐惧或( huò)痛苦,但不会忘记她写作( zuò)一封求职信的全部时间( jiān),以及张开拇指和食指为( wèi)自己测量身高。



戈达尔和( hé)演员的关系,时而是对抗( kàng)式的,但《随心所欲》中的卡( kǎ)里娜或许更呈现出了一( yī)种接受的姿态,在每次重( zhòng)复的“是的”(Oui)之中:像一位好( hǎo)的B级片演员一样,接受角( jiǎo)色生活之必然,亦或是接( jiē)受作为自己成为电影人( rén)思考之媒介的必然。恰好( hǎo),《随心所欲》是戈达尔作品( pǐn)序列中最集中地将思考( kǎo)的本体放置在同一个身( shēn)体上的作品,这也构成了( le)其最大的困难,因为思想( xiǎng)几乎没有别处可以安放( fàng),总是回归到卡里娜之上( shàng),无论是观看《圣女贞德蒙( méng)难记》( La Passion de Jeanne d'Arc , 1928)中的玛利亚·法奥康( kāng)涅蒂或是成为一名妓女( nǚ),多么重大的压力。和无声( shēng)电影的关系,同样成就了( le)本片与电影史最深的形( xíng)式渊源,然而正如罗贝尔( ěr)·布列松所言,恰是有声电( diàn)影的白噪音成就了真正( zhèng)的沉默。在格里菲斯、斯特( tè)罗海姆、沃尔什、刘别谦和( hé)德莱叶的默片作品中,演( yǎn)员姿态总是如此明确,似( shì)乎完全能发出声音,而这( zhè)些作者所擅长的女性情( qíng)节剧,在女演员不出声的( de)表演中,令她们的声音似( shì)乎能被写在银幕上,转变( biàn)为图像内部的响动。我们( men)的确听不见《一路向东》( Way Down East , 1920)中( zhōng)丽莲·吉许在冰原上的呐( nà)喊,也听不见沃尔什的《尘( chén)埃之缘》( Kindred of Dust , 1922)中米兰·库柏背对( duì)镜头歌唱的声音,但她的( de)旋律却坚实地透过镜头( tóu)被其他人听到,并制造跨( kuà)越与奇迹;另一边,在《少奶( nǎi)奶的扇子》( Lady Windermere's Fan , 1925)中,刘别谦正是( shì)需要无声电影,才能得体( tǐ)地呈现恶毒的八卦场面( miàn),那些19世纪文学式的对女( nǚ)性的社会凝视——在有声片( piàn)中,他选择将这些声音置( zhì)于画外。(即便是玛雅·黛伦( lún)的电影也有“声音”,从高跟( gēn)鞋步上台阶的舞步,到拾( shí)起一把钥匙时的金属摩( mó)擦。)



在戈达尔的影片中,卡( kǎ)里娜的沉默并不是无声( shēng)电影式的,而是真正的不( bù)说话,以至于说话变得磕( kē)巴;不说话,以至于影片中( zhōng)最快乐的场景,是一个说( shuō)话但无声的场面(第12节的( de)第一个段落)。一道沟渠隔( gé)开了演员与人物。至此,我( wǒ)必须要自相矛盾地承认( rèn),卡里娜的确恰如其分地( dì)成为了影片思考自身的( de)本体,这种思考的不完全( quán)在于这个身体和画外电( diàn)影人的身体的本质断裂( liè),而戈达尔的电影究其力( lì)量,或许便来自月蚀不同( tóng)程度的对位之中。影片的( de)一大形象主题,是两个坐( zuò)在桌子前的人在对话时( shí)的互相遮蔽,但她们并不( bù)知道有一层膜被铺在一( yī)家咖啡厅的桌子或吧台( tái)前,而是经由背后的摄影( yǐng)机,从外在的镜头运动来( lái)发现,用一人的身体将另( lìng)一人遮蔽起来,或是用过( guò)于正面的特写镜头,强化( huà)演员和摄影机的关系的( de)同时,抹去她和另一位说( shuō)话人的关系。卡里娜在警( jǐng)察/摄影机面前说道:“我...是( shì)另一个人了。”("Je... est une autre.")使用一个特( tè)写镜头,“我要对此负责。” 伴( bàn)随死亡的主题是解剖学( xué),将身体切分成断裂时间( jiān)中的细微部分。
因此,我们( men)欣慰地看到,娜娜和哲学( xué)家(布莱斯·巴兰)能够在一( yī)组传统的正反打镜头中( zhōng)完成对话,其中哲学家说( shuō):“这是我的工作。” 在长久的( de)隔断或碎片式的拍摄后( hòu),这样两个“美国电影”的镜( jìng)头带来了无风格的清新( xīn),也第一次让话语被实际( jì)地听到,优美的问答体并( bìng)不只发生在两位角色之( zhī)间,因为卡里娜务实的提( tí)问让她在此时和任何人( rén)都更近,无论是银幕前的( de)我们,还有将问题赋予其( qí)的戈达尔。我认为这个场( chǎng)景意味着卡里娜第一次( cì)真正共同参与了影片的( de)思考,而不只是作为思考( kǎo)的画笔,但此时距离它的( de)结束也不远了。戈达尔在( zài)之后的电影中继续发问( wèn):形而上的,朝向自己的(《电( diàn)影史》);面对演员或者其他( tā)工作中的人(从《男性,女性( xìng)》,到与安娜-玛丽·米埃维尔( ěr)一同完成《六乘二》、《两少年( nián)环法漫游》以及《软与硬》)。问( wèn)题代表着未完成。


而在快( kuài)到得出一个答案之前,戈( gē)达尔在结尾似乎慌乱了( le),当他把自己的瑞士法语( yǔ)口音放入一位年轻男演( yǎn)员的嘴里,说出爱伦·坡在( zài)《椭圆形肖像画》中那诅咒( zhòu)般的结局后,电影忽然间( jiān)似乎倾倒了一切:似乎主( zhǔ)动抛弃了其艰难维持的( de)形式,以及承载这些形式( shì)的卡里娜自身。电影的最( zuì)后两分钟是一个残酷的( de),甚至平庸的B级黑帮片桥( qiáo)段,像是从一部无关影片( piàn)中嫁接而来。全景镜头不( bù)由分说地拍摄了一场平( píng)淡无奇的死亡,好似急切( qiè)的决裂,涂抹掉之前细致( zhì)入微的镜头切分。这个镜( jìng)头的美德在于它的朴素( sù)与了无生机,其残酷亦如( rú)是,它只是看到一些运动( dòng),并在句终时作出了一个( gè)看向地面的回避动作。“但( dàn)戈达尔,作为过于严肃的( de)工匠,不至于会错失他某( mǒu)些失败的效果——或者,他过( guò)于挑衅,故意选择让它们( men)失败。”(让-克洛德·比约特)或( huò)许只有这样,才能解释《剧( jù)本》中漫不经心的最终警( jǐng)告。
全文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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异见者可( kě)以是一个电影自媒体、一( yī)个字幕翻译组、一本电子( zi)刊物、一个影迷小社群,但( dàn)最重要的是,这是一个通( tōng)过写作、翻译、电影创作和( hé)其它方式持续输出鲜明( míng)的观点和立场的迷影组( zǔ)织。异见者否定既成的榜( bǎng)单、奖项、导演万神殿和对( duì)电影史的学术共识的权( quán)威性,坚持电影的价值需( xū)要在个体的不断重估中( zhōng)体现。异见者拒绝全面、客( kè)观、折中的观点,选择用激( jī)烈的辩护和反对来打开( kāi)讨论的空间。异见者珍视( shì)真诚的冒犯甚于虚假的( de)礼貌,看重批判的责任甚( shèn)于赞美的权利。异见者不( bù)承认观看者和创作者、普( pǔ)通人和专业人士之间的( de)等级制;没有别人可以替( tì)我们决定电影是什么,我( wǒ)们的电影观只能由自己( jǐ)定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