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年前,国产电影市场可谓是最好的时代,不仅烂片能赚得盆满钵满,但连小成本小黑马都能在激流涌荡的市场里赚走一杯羹。
其中,《无名之辈》算是运气和实力兼具的一部了。
看影园 8 分,票房逼近 8 亿。
瘫痪女子与笨贼在陋室相遇,尊严在绝望中挣扎出微光,成就了华语影坛难得的小人物悲歌。
当原班人马七年后再聚《无名之辈:否极泰来》,期待最终在曼谷的枪声中碎成 3600 万票房的残片——不及前作二十分之一。
当然,更惨的是对于这个 IP 的致命打击,看影园开分仅有 5.8 分。
票房的预测在这种口碑之下,也很难更有突破。
为什么?
大概很多去看的观众,对该片的第一印象就是聒噪。
故事始于刺鼻的汽油味。
陈三金将液体浇满全身,薛芳梅夺过油桶如法炮制,打火机在两人之间危险地跳跃。
这对怨侣的矛盾浮出水面:陈三金顶着“东南亚灯具总代理”的名号,却连运费都要靠薛芳梅卖车垫付;
而薛芳梅任职的电视台拖欠货款,导致陈三金义乌工厂濒临倒闭。
当讨债的嘶喊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撕裂,两人仓皇逃入巷道,被“恐怖分子”押进废弃园区——
这场跨国绑架,实则是薛芳梅策划的真人秀《再见渣男》。
只有陈三金被蒙在鼓里。
摄像机隐藏在破碎的窗框后,录音设备掩于瓦砾堆,全国观众通过直播目睹这个“渣男”在生死考验中的丑态:
当武装分子强暴女同胞时,他蜷缩墙角颤抖;
薛芳梅被拖向“头目房间”时,他只敢无能狂吼;
面对集体逃亡计划,他因恐惧而拒绝参与。
制作组精心设计的每个环节都在坐实他的“劣迹”——
赌博成性、吃软饭、视财如命。
收视率随他的狼狈飙升,赞助商蜂拥而至。
转折发生在第四十天。
薛芳梅目睹陈三金因过度惊吓失禁,突然终止录制。
当她在密室摘下陈三金的眼罩,真相如同重锤砸下:
所有恐怖袭击都是表演,流血中弹是化妆效果,连“牺牲”的同伴都在隔壁庆功。
而此刻节目组负责人詹妮弗因资本诱惑强行重启直播,将两人遗弃在空荡的片场。
被欺骗的愤怒尚未爆发,新的“恐怖分子”已然逼近——这次,子弹真实地嵌入门框。
高潮在枪火中降临。陈三金端起缴获的 AK 步枪,史泰龙式头巾在硝烟中翻飞。
他冲过堆满“尸体”的走廊,子弹倾泻在持枪者身上,血浆在镜头前喷溅成河。全国观众从谩骂转为沸腾,直播弹幕被“纯爷们”刷屏。
最终他与薛芳梅背靠背迎敌,在虚假的枪林弹雨中完成对资本的“复仇”。
片尾字幕升起时,观众集体声讨节目组,陈三金则与策划骗局的薛芳梅相拥和解。
当陈三金的 AK 喷吐火舌,前作那把象征尊严的枪已沦为暴力玩具。
2018 年眼镜的崩溃质问“你们为啥子要恶搞老子侮辱老子”,道尽底层对尊严的渴求;
七年后同样被羞辱的陈三金,复仇方式却是以暴制暴的扫射。
真人秀里被屠杀的“尸体”在镜头外碰杯欢庆,暴力沦为循环播放的电子游戏——主创批判媒体嗜血,却用更夸张的血浆淹没批判本身。
影片堆叠着热搜关键词:渣男审判、网暴反思、媒体失格。
然而当陈三金说出“那么多漂亮的我不也只选了你”时,性别议题沦为陈旧台词;
当全国观众瞬间从网暴者转为正义使者,对舆论的讽刺成了儿戏。
前作瘫痪的马嘉旗与劫匪在斗室中袒露脆弱,卑微者相互照亮;
续集却在泰国搭建真空片场,所有人被简化为推动闹剧的符号——
欠债不还的电视台斥巨资造假,动机成谜;
女主为“花她的钱”设下生死局,逻辑断裂;男主经历全网羞辱后轻易原谅,情感如纸片般单薄。
从贵州山城到曼谷街头,物理空间的扩张反衬出精神世界的坍缩。
当创作者将“小人物”塞进跨国资本与媒体奇观的模具时,那些在命运洪流中沉浮的咸鱼早已脱水而死。
片中有句自嘲的台词:“电影现在都没人看了”,当电影自身变成它所批判的流量怪兽时,这句话恰成悲凉的注脚——
不是观众抛弃了影院,而是影院先撕碎了普通人的悲欢。
资本狂欢的枪声终会沉寂,留在瓦砾堆里的,是那个曾让我们在影院泪流满面的命题:
当无名之辈连痛苦都成为消费品,尊严该在何处安放?
这个问题,比所有虚假的血浆更值得主创直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