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,直在( zài)其中矣。"
语出《论语·子路》。上( shàng)下文讲的是某贵族告诉( sù)孔子他们那里有个正直( zhí)的人,正直到什么程度呢( ne),“其父攘羊,而子证之。”
孔夫( fū)子于是回复说,我们那里( lǐ)的正直可不是你们那样( yàng)的,我们那里亲亲相隐才( cái)能体现正直。
影片起首的( de)交代给定了语境:《新约·路( lù)加福音·有罪的女人得蒙( méng)赦免》,念经的神父被安排( pái)对原来的经文做了裁剪( jiǎn),略去部分如果补全起来( lái)看对剧情的贯通或许有( yǒu)些帮助:
Jesus说: “一个债主有两( liǎng)个人欠他的债:一个欠五( wǔ)十两银子,一个欠五两银( yín)子。因为他们无力偿还,债( zhài)主就开恩免了他们两个( gè)人的债。这两个人哪一个( gè)更爱他呢?” 西门回答说:“我( wǒ)想是那多得恩免的人。” Jesus说( shuō):“你判断的不错。”……“你没有与( yǔ)我亲嘴,但这女人从我进( jìn)来的时候就不住地用嘴( zuǐ)亲我的脚;”……“(所以我告诉你( nǐ),她许多的罪都赦免了,因( yīn)为她的爱多。)但那赦免少( shǎo)的,他的爱就少。”
这段经文( wén)实际上很有意思,尤其当( dāng)我们注意到,主角Michelle的女儿( ér)同她见面时找借口刻意( yì)回避了亲吻礼。
这个被剧( jù)情选中承担厄运的女儿( ér),显然,她呈现的行为正是( shì)福音所倡的反面:
《路加福( fú)音·不要论断人》:“你们不要( yào)论断人,就不被论断;你们( men)不要定人的罪,就不被定( dìng)罪;你们要宽恕人,就必蒙( méng)宽恕。……为什么看见你弟兄( xiōng)眼中有刺,却不想自己眼( yǎn)中有梁木呢?……’”
她在同Michelle交谈( tán)时起劲给Vincent定罪,在同Vincent交谈( tán)时又全情把Michelle视同眼中钉( dīng)肉中刺,她不仅断定毒蘑( mó)菇事关阴谋,甚至她的鬼( guǐ)魂也降临到来之不易的( de)天伦之乐中来指认加害( hài)者。而Michelle在女儿疑似自杀的( de)现场同女婿Laurent的交谈却是( shì)这样的:
Laurent: “我们是相爱的,但( dàn)爱得很烂,我恨我自己。” Michelle回( huí)答:“不能怪你。”Laurent:“就不该离婚( hūn)。”Michelle回答:“离不离都是一样的( de)。”
所以Michelle,前特殊工种从业者( zhě),俗世眼中的“有罪的女人( rén)”,她所扮演的便是反面角( jiǎo)色的对位,她的所言所行( xíng)可以启示正道所在,比如( rú),终于如祈愿显灵般得到( dào)了与外孙Lucas的朝夕相处,但( dàn)对再三要求Lucas去跟从他远( yuǎn)赴迪拜生活的前女婿从( cóng)容说出:别担心,他会去的( de)。
剧情的核心,女儿的坠亡( wáng)究竟是场意外,还是为打( dǎ)抱不平抱着唤醒良知的( de)冲动前去造访的Vincent一手造( zào)成,由于亲历毒蘑菇事件( jiàn)的前情铺垫,在Michelle甚至包括( kuò)Lucas的心中应该并无悬疑可( kě)言,所以多年后Lucas又从父亲( qīn)身边返回法国读大学,因( yīn)而得以回到Michelle的乡村餐桌( zhuō)吃饭时,打小不爱吃蘑菇( gū)的习性已经彻底被心无( wú)芥蒂的光明回忆篡改成( chéng)了向来爱吃蘑菇的温暖( nuǎn)乡愁。简言之,儒家体系的( de)亲亲相隐一说应该并不( bù)符合这个道德故事的基( jī)本设定,反而Vincent的母亲,Michelle的老( lǎo)闺蜜,一会怀疑儿子冲动( dòng)杀人,一会又疑心儿子的( de)罪行出自闺蜜的指使,因( yīn)内心的折磨流露种种不( bù)安,接受闺蜜的赤诚并无( wú)可疑后终于在临死前卸( xiè)下了独自包庇儿子的重( zhòng)担,与她的煎熬状态形成( chéng)鲜明反差的包括了Michelle、Lucas和Vincent这( zhè)三个人物之间即使面对( duì)外来者的追究也无须辩( biàn)解的淡定,坦然,他们或许( xǔ)会说,在他们这里,俗世的( de)Ambiguity半点都妨碍不到爱与信( xìn)对内心的统治,并且在他( tā)们这里,这样的准则是受( shòu)荫蔽得福报的,所以这纯( chún)然就是一个“我们那里”的( de)道德故事了。
关于电影的( de)名称,允许我给出另一个( gè)思维发散的产物——Ozon读过里( lǐ)尔克的《秋日》?
主啊,是时候( hòu)了。……
……谁现在没有屋舍,就不( bù)会再建造,
谁现在孤独,就( jiù)会再长久的孤独,
会醒着( zhe),读着,写着长长的书信,
会( huì)不经意的走在林中道里( lǐ)
散步,忧虑,当那树叶凋落( luò)。
不懂里尔克的德文,在网( wǎng)上找了Ozon的母语的一个译( yì)本,据此译出的上面几句( jù),跟流传的冯至等的译文( wén)大同小异吧,小异处算是( shì)尽力去贴"原文语义"的一( yī)种方式。诗中设定的“现在( zài)”是夏末秋将临的时分,时( shí)态上大比例用到将来时( shí),汉语不得不调用“就”“会”这( zhè)些副词来传达这个动态( tài)。重点是结尾的“当那树叶( yè)凋落Quand tomberont les feuilles”,原文用到了主谓倒( dào)装,单独摘出来看的话形( xíng)同疑问句,这一点和本片( piàn)的片名《Quand vient l'automne》是一样的(可以解( jiě)释为什么英译名正好是( shì)When the fall is coming), 所不同的只是时态,里尔( ěr)克诗中的落叶将在秋天( tiān)飘落,而镜头中已然进入( rù)了和夏天一样盛大的秋( qiū),主角Michelle正以落叶归根的标( biāo)准姿态安享其中。